惊涛拍岸,浊浪滔天。长江犹若一条黄色巨龙悬在江城三镇之上。7月初以来,武汉关水位持续上涨,18天之内上涨了1米。7月20日,武汉关再次越过紧急水位!
就在上游洪峰快速逼近武汉之时,从7月21日凌晨开始,历史罕见的特大暴雨,在武汉城乡连续狂泻近40个小时。部分地区降雨强度达到了300年一遇的水平。三四天时间,全市累计降雨量达到了1.3亿立方米,创下武汉有水文记载以来的最高纪录,降雨总量占年平均降雨量的三分之一。
豪雨骤至,江城顿成泽国。五分之一城区严重渍水,不少干道交通中断,1000多家企业因渍水停产或半停产,地处低洼地带的居民楼变成了一座座“水中楼阁”,一条一条的街巷变成了一条一条的河流……
紧急水位!危险水位!1954年以来的最高水位!长江武汉关水位在短短一周之内连续三级跳!
7月28日武汉关水位涨至28.90米,达到历史第二高水位。洪水到来之早,汛情跳涨之猛,是武汉防洪史上绝无仅有的。
上游洪峰压境,下游湖水顶托。一个月之内,竟有三次特大洪峰通过这里。峰连峰、峰叠峰,继1954年后长江又一次全流域的大洪水,在武汉江段表现得异常猛烈,异常顽强。
武汉,居江汉合流之会,握京广动脉之枢,素有“九省通衢”之盛誉。如今,正遭受着世纪洪魔的肆意侵犯。汛情牵动中南海。保卫大武汉,保卫大动脉,保卫700万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,既是党中央国务院的命令,也是江城军民的决心和具体行动!
武汉关(原名江汉关)建于1924年元月21日,是许多著名历史事件的见证。今天,武汉关高耸的钟楼,犹如历史的巨眸正凝视着遭受百年罕见洪涝灾害的江城。
闻名全国的龙王庙险段,位于长江和汉水交汇处,急流险滩,是事故的多发险段。今年7月6日,朱镕基总理一行到湖北检查防汛工作,首站就到龙王庙慰问防汛大军,关注武汉人民生活财产的安危,可见龙王庙在堤防中的重要地理位置。
龙王庙险段全线渗水!7月28日上午,记者在龙王庙险段看到:堤外长江、汉江两水夹击,漩涡翻滚;堤内1100余米的防水墙脚、路面裂缝,大树和电线杆的根部都在冒水。交通已经中断。路面、堤脚渗水严重的地方,均已采取无纺布、砂、石三层覆盖导滤抢护措施。
由于这里堤防基础差,加上两江水流的回旋冲刷,每年都要抛石护坡。今年在长期高水位的浸压下,江水透过堤身无孔不出。如果不及时控制,一旦形成大面积的管涌,极易发生崩塌,其后果不堪设想。
面对严峻的险情,市防汛指挥部专题研究治理对策,并成立了以市长为组长的领导小组和治理专班,制订了治理方案。具体承担该段堤防的江汉区防汛指挥部,更是重兵把守。在进入28.28米危险水位后,区领导昼夜巡查;工程技术人员包括3名老专家每隔2小时检查一遍;巡堤查险人员每班增加到8人,查险范围扩大到堤内250米;第一梯队50名抢险队员已轮番上阵压砂治浸,250名第二梯队的抢险队员随时待命出击;数千立方米的黄土和大量编织袋已经备好……
最先进的科学仪器也搬到这里一显身手。市勘测设计院设在这里的特别监测站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:用来准确监测防水墙倾斜和马路裂缝位移的GPS卫星定位系统,以及安入水中监测堤防坡面的水下探测仪等先进手段,能用的都用到“龙王庙”险段的防护上。为了堵住洪水从龙王庙险段周边地下管网、地下室等侵入,市政、供水、人防部门找来设计图,按图索骥认真检查。
1931年,当江水陡涨面临威胁时,人们搭台请和尚、道士、巫师念经祈求“龙王”保佑,当时市长曾赶到这里叩头作揖,也无济于事。武汉关水位仅涨到26.94米,堤防就溃决了,汉口成了一片汪洋,龙王庙一带变成了“养鱼池”。今日龙王庙伴随着大堤新建已经变成独具一格的微型公园。堤外江水滔滔,堤内游人如织,堤上抢险军民则严阵以待。
7月29日凌晨4时,武汉关水文站工程师姚新海察看记录水位的模拟曲线自动记录仪:28.96米,这是他连续值班20小时看到的最高点。1小时后再看,这个数字没变。清晨6时,他又去察看,顿时兴奋起来:水位回落1厘米!这意味着,武汉乃至全国上下都关注的一个时刻到了:长江干流今年第三次洪峰通过了武汉。
9时整,洪峰过汉的消息发向国家防总、长江防总,沿江中下游各省市。
10时,姚工继续1小时1次的例行观测,他的表情变了:落势掉头,水位从28.94米升到28.95米。紧急检查:仪器正常,水文站3套不同设备显示同一结果。在场的3名值班员决定人工复测,得出6个相同数据——江水回落2厘米后,的的确确又在上涨!
下午14时,水位突破29米大关。
就在此时,肖家祠350米堤防出现大面积散浸,险情在即。市区防汛指挥部29日14时30分果敢下令:建一条350米长的二级压浸台御险。
一个难题出现了:在要建压浸台的原堤上附近有工业港村村民的大树、庄稼和83座坟墓。迁坟是件天大的难事,要在短短一个半小时迁完更是难上加难。
83座坟墓是工业港村村民们的祖坟。村委会副主任肖作礼的父亲6年前故去,长眠于此。作为村防汛负责人,他自己动手默默地把父亲的坟迁出。望着围观的村民,肖作礼的话不多:我们的祖先世代居住在这里,他们如果活着,也不愿看到1931年破堤的悲剧重演,迁坟御洪符合先人遗愿!
肖家祠堤外,洪水在猛涨,28.92米,29.01米,29.02米,肖家祠堤内是1400多户安居乐业的村民和大武汉。饱含泪水,工业港村的村民开始给祖坟“搬家”。
61岁的龙金梅,站在淤泥中给故去的老伴起土迁移。她婉拒了前来帮助的人们,抹去泪水说没事,大局重要。肖振勃要给父母、哥哥、弟弟4人迁坟。
16时,83位故人的家全部搬完。
修建二级压浸台前期工程的铲车开了进来。40台翻斗车隆隆作响地运来砂石。
中南石化武汉公司有一座仓库与长江干堤形成一个垸子。29日17时25分,防汛人员在垸内堤脚发现3个碗口粗的管涌向外翻水。区街防汛指挥部迅即组织人员在管涌处打围排险,19时20分基本控制住管涌。其后,20多名抢险人员彻夜观察,未见异常。
7月30日11时28分,中南石化武汉公司黄姓巡查员在原管涌侧后1.5米处突然发现新的管涌,涌口约80厘米,浑水不断冒出,当即报警。很快管涌大水汹涌,水柱喷射达1米多高。赶到现场的抢险队员纷纷跳入涌口以身堵水,仍难控制水势。在这紧要关头,中南石化武汉公司离休干部、68岁的王占成建议到堤外找管涌源头。
12时40分,68岁的王占成重新体验了青春豪情:1954年大水时,他24岁,是护堤抢险突击队员,曾第一个跃入洪水堵堤漏,跳下趸船救他人。今天,他再次投身湍急的江流,找到了危险的管涌口,为排除长江干堤丹水池堤段严重管涌险情立下头功。
他跳上一条船。江面野草漂浮,加上洪水浑浊,什么也看不清。一咬牙,他下水沿着堤脚探寻,突然发现江面有一漩涡。他靠近漩涡,水淹齐肩,用脚一探,漩涡底下有洞!他分开双腿,往洞口一卡,直径不下1米……
“找到了,找到了!”个头1.78米的王占成事后说,自己还是老了,身子缩了一点,否则找这个洞,江水不会没颈,也就不会呛两口水。
岸上、船上,一片喝彩。800多名抢险队员火速赶到。20多名抢险队员扑入江中,和王占成手拉手,围着洞口站成一圈。堤上运来砂石袋,瞬间被漩涡吞下去,接着投下45床“棉被包土石”,渐渐把洞塞住了。
据一位“老水利”现场介绍,这一管涌,堤内外已形成导水通道。此处堤段是1954年大汛后修建的,大堤基础不良;加上水位居高不下,久浸极易出险情。这一重要险情被有效控制住,打了武汉市今年抗洪以来的一场排险漂亮仗。
《武汉堤防志》记载,1954年抗洪有一等功臣376名,王占成名列其中。这以前他曾参加抗美援朝第5次战役,负过伤,脚踝中弹3块。至今未取出。接受记者采访时,王占成谈到这些事,语气很平淡。记者称赞他是“冒着危险下水”时,老人的声调顿时变高了:“我在渤海边当过渔民哩!”
武汉,自三国时代孙权在蛇山筑城,已有1700多年。这个历史名城在长江、汉水交汇处孕育、生长,又饱经长江、汉水的磨难。多少年来多少代,这里常常一片泽国,水患无穷。据《武汉堤防志》记载:1931年,武汉关水位28.28米,武汉三镇“堤防尽溃,人畜漂流”。水淹三镇100多天,63万人流离失所,3619人魂归水国。武汉大水,震惊世界。
而今天,1998年的8月3日,武汉关水位仍然在29米之上向东奔流。记者驱车三镇,空气清新,树木青葱,花草艳丽。与滔滔江水一堤之隔的沿江大道上,车水马龙,热闹如常,行人步履从容。市场价格稳定,市内交通正常,街头巷尾仍然笑语飞扬,江城仍然繁荣而宁静。
任凭恶雨狂倾,任凭洪魔肆虐,武汉仍在滚滚洪流中巍然屹立。目前,全市堤上军民已增加到11万多人,抢险队伍5万人全部沿江集结,1900多辆车也装满砂石准备着。站在江汉关下,记者已不必想象1931年7月的钟声是怎样的旷古悲凉,只觉得今天的钟声是这般的激越昂扬!